因为工作的机会，我曾经两次到过信阳。第一次是2000年8月底，我们一行人从兰州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硬座，下午到达信阳站，在车站附狼吞虎咽了人生第一碗热干面，然后在站前广场上坐在各自的行李上疲惫不堪，一直等到夜里接我们的解放大卡车，除了从未经历过的潮热闷之外，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第二次大概是在2012年的初春，天气微冷，时间算比较从容，遗憾的是这次也没能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一番人情风物，去的路上隔着车窗匆忙看了看，便又离开了，不过这次喝到了用信阳的水冲泡的信阳尖，留下了如茶一般回甘的念想。 12年后的4月底，非常好的一次机缘，得以第三次踏足信阳，行程计划几经调整，最后到了城阳城考古遗址博物馆参观学。 博物馆所在的城阳城遗址，曾是楚的军事重镇，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楚都城郢，屈原听闻后投江而死，楚顷襄王流掩于城阳，将其作为临时都，楚在此得到了些许的喘息，此后励精图治，收复大片土地，在陈今淮阳县重建郢都，楚也因此将自己的历史延续了55年。 目前，遗址已发掘了8座楚墓，出土各类珍贵文物2000多件。其1号墓发掘于1957年，出土了第一套完整的青铜编钟，正是用这套编钟演奏的方红乐曲随着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回响于浩渺无垠的太空。这一点，彻底更新了我对编钟历史的认知。据博物馆展陈内容，城阳城是另外几个重要故事的发生地。 好龙的叶公曾经在此向孔子问政。城阳城是孔子游列的重要一站，其时，城阳城叫作负函城，位于楚北部边境，楚大夫沈诸梁驻守于此。沈所分封的城邑在叶，因此被称作叶公。孔子在负函城见到叶公，叶公请教孔子如何处理政事，孔子回答者说，远者。大意是讲让已经归属于你的人们心悦诚服，就会使身处远方的人们归附你。到了后世汉代，叶公被虚构成了一位处处显示爱龙，实则并不真正爱龙的人士，并由此成了成语故事的主角，从古到今被无数人讽刺别人时引用。从问政到好龙，两个字的差别，确真的是颠覆性的差别。 亡羊补牢。楚郢都被攻破后，楚顷襄王逃至城阳。面对军队惨败都破亡，楚王想起了曾经被自己放逐到赵的谋臣庄辛，于是派人把他请到城阳城，羞愧难当地讲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于此，为之奈何?庄辛对曰臣闻鄙语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后世著名的劝谏典故亡羊补牢就是出在此时此地。 楚文化的形成和影响的范围，大体上处于长江游的亚热带气候区，主要是今天的湖南湖北两省以及河南安徽江西部分地区。这一大片区域山川迤逦秀美，湖泊星罗棋布，气候潮热，草木繁盛，多个民族混杂居住，其生活俗和精神取向带有原始野性色彩和神秘气息。因此，楚文化并不限于楚的文化，作为千年古城楚故都，城阳城是楚文化的典型代表。博物馆内的展品则充分体现这一点。 楚车。根据楚车形制复原图，这种两轮马车主体分为19个部分或构件，仅主要的马具和马饰就有15种之多，马的勒饰件有节约衔镳biao等等。一件车轴两端的饰件軎wei，青铜制，呈长圆筒形，接向毂gu部的一端略粗，外端面封闭;主体上有凸粗纹路间有细纹，贯辖的一侧也有纹路粗细相间;内侧装饰有一神兽，头朝内侧，尾巴扁状下压紧贴筒身，初看像是松鼠，但嘴部与松鼠差异还是比较显，整个身体成伏卧状，线条极为流畅，神态生动又不失稳定牢固感。从不难想象当时楚人在先进交通工具马车的制造方面达到了很高的技术水准，结构设计材料选用配件工艺以及装饰物图形图案，无不显示楚人的技术能力和审美层次所达到了高水。 楚笔。博物馆展出了完整的一套竹简书写工具，包括锛锯削刀刻刀夹刻刀竹管笔锥工具箱，有大21件。如果考虑南方的竹子较北方多，作为书写工具更为便利的话，那么关于笔是秦大将蒙恬发明的传说，可能就需要重新考证了。单从刀具看，就有削刀刻刀夹刻刀，这其可能就包含用于刮去错误或者需要修改内容的工具，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汉青杀青在楚时代就已经在采用了。 楚镜。春秋战时期的铜镜主要是王公贵族享用，是身份的象征。据讲解介绍，楚铜镜数量众多，制作精良，独具楚韵，尤其是镜背主题纹饰多姿多彩，楚式镜是古代青铜艺术文化遗的瑰宝。而城阳城博物馆展出了一对铜镜，其亮点在于铜镜的背面是彩绘，在古代铜镜并不多见。左侧铜镜以黄色红色绘制，整个图案成比较规整的轴对称有两条对称轴，变化算不上繁复，但线条间粗细错落有致自然明快。右侧铜镜的图案相对复杂一些，颜色变化多了白色，主体图案像是亚热带植物的阔叶又像是某种动物的长尾，末端分开为两叉各自朝着自己的尾部自然弯曲;最内侧一圈是三只黄色的鲸鱼，圆圈眼睛和尾巴极为灵动，鲸鱼各自朝外喷吐出一匹水帘，水帘间是一些水滴，水滴的朝向复合重力学原理大头儿朝下朝外洒向万物。阔叶尾巴，水帘水滴，在符合透视原理的情况下，相互叠合在一起，图案紧凑而疏朗有致富有变化而自然一体瑰丽奇特而毫不生硬，使画面带有了一定想象表达的神话故事的魅力。 楚具。主要是馆里展出的一些酒具和其他日用品。最值得一提的是一整套青铜酒盏，数量有36个，像俄罗斯套娃可以根据大深浅相互套在一起更方便整理收纳和携带。这些酒盏都是口大底，大一些的成圆形碗状上口宽底部，一些的成椭圆状上口椭圆形底部是的椭圆形，上口短的两端间各有一个耳朵直伸向两侧用于饮酒时双手把捏酒盏。酒盏制作工艺水极高，盏壁薄厚适宜极为均匀，盏口和边缘流畅光滑但并不会锋利伤手，盏的底部成圆形或椭圆形面，便于放置稳当。与此对应的，一方彩绘云纹漆案，案面绘有按照4×9位置样式排列的36个圆形图案，与套娃酒盏数量一致，猜测这些圆形位置是用放置酒盏或其他饮食器皿的。可见，楚人的生活富足，饮食极为考究，烹饪方法多彩多样，所酿酒的数量不仅盛酒的器具就如此高端大气。 楚兽。这里指在城阳城楚墓出土的镇墓兽。此镇墓兽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型昆虫类动物，全身黑红色，身遍布鳞甲，头部巨大约占整体的三分之一，头上长有两支鹿角，两只红色眼睛高高凸起左右两侧分布，嘴部的造型极其夸张，上颚张开，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长长的红舌头伸出口外并下垂至下腹部，其前肢略显短但因紧贴身体而显得有力正在持蛇吞噬。如展板解说词，楚人认为动物有沟通幽冥的能力，除了不同动物结合外，尚有人与动物的合体，显现出人面兽身人面鸟身人面多首等似人非人的神祇或巫觋形象充满了强烈的神秘意味和浓厚的神秘色彩。 楚文化盛于春秋战时期。很多史学著作说，春秋战时期风云动荡，是历史上一个巨大转变的时期，又是一个重要的发展时期。春秋战时期社会是分裂的，不是统一的。各诸侯之间和与战争此消彼长交替进行，为了自身的生存发展，富强兵依靠实力逐步受到重视和推崇，发展工艺技术成为现实选择，能够应用于实践的人才智能技巧发明学说热闹纷呈。这与前一时代所强调的礼乐制度为本形成了对比或冲突，关于力量的观念和知识，逐渐超过了礼仪的在人头脑的价值排位。吴思在图说文化史就认为春秋战时期热闹纷出的百家争鸣，也反映着‘技术主义’的一个侧面。技术成为一时好尚所在，也同王公贵族追求奢侈生活有关，不能掩盖技术主义对于春秋战时的文化进程的深刻影响。 从这些论述和分析的启发，不难想到，包含楚文化在内的春秋战时期的文化，在各自的发展过程，有秩序上的破坏，道德上混乱，但长达几百年的混杂纷争，也造就了各种文化的碰撞交锋和交融，为文明的继续发展找到了动力。在此意义上讲，这样的技术主义也就是充沛的文化创造力的体现，只不过是在技术所挟带力量的推动下，文化的重心开始由庙堂转向寻常民，民精神开始出现并活跃于历史舞台。 一方水土一方人。正是在独特的地理环境生作业方式和民族民俗风情综合作用下，带有原始遗存的野性和神秘色彩的楚文化，在春秋战这个技术主义盛行的混杂时代开出了独特的精神之花。从城阳城遗址博物馆展陈物品看，可以想像当年的楚人曾醉心于瑰丽的神话传说，喜欢歌舞饮酒的肆意不羁，追求较少受到约束的俗和精神气质，从而构成了一幅重感性重想象，斑斓美丽多情多彩深远悠长的精神画卷。 从历史价值上看，诗经以后的几百年，北方的韵文学便出现了空白。楚辞的兴起，标志着诗歌时代的复活，正标志着楚文化的原始生命力感性动力突破理性束缚的结果。作者艺术研究 王冠